新华社成都6月3日电(记者 郭威)6月1日18时许,当天最后一架米-17军用直升机离开唐家山堰塞湖坝顶。这个一度有成百上千人抢险的地方,此时只有14个人留守。当晚,在大部队撤离后的第一夜,除了无法运走的物资和设备外,陪伴这14个人的还会有什么?
6月2日上午,气象人员在堰塞湖坝左岸的工作帐篷外收集降水量、能见度、风力风向等气象数据。这一些数据将每小时一次收集上报。 目前,唐家山堰塞湖坝顶仅留14人在坝上继续从事气象报告、水文监测、泄流槽监控、通信等相关作业。 新华社记者 郭威 摄
6月1日12时许,在唐家山堰塞湖工作的部分大型机械设备在坝顶集中完毕。连续多天执行任务的武警水电部队官兵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乘直升机离开。他们中已经有人在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有人正在讨论火锅和串串香哪个更好吃,也有人为很快能洗上一个热水澡而高兴不已。
此时,在一旁看着这些武警官兵的四川省达州市气象局工作人员张利平眼中,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羡慕。作为支援唐家山堰塞湖抢险的志愿者,他已经在坝上工作好几天。能吃一顿好饭、洗一次热水澡无疑是件非常享受的事,而他却被要求继续坚守在坝上。
“也不错啊,600多人的给养,留给我们14个人享受。晚上帐篷里也不挤了,清静不少。”不知是否在安慰自己,张利平已经把目光从直升机舱门前移开,回过头看着存放在坝顶帐篷里和覆盖在帆布下的食品。记者看到,那里有成堆的萨琪玛、八宝粥、午餐肉、面包、饼干、豆豉鲮鱼。“好多武警刚来的时候每天只能喝一瓶矿泉水,现在啥都有了。”
18时许,一架米-17直升机带走了最后一批战士。人几乎走光了,大型机械设备也停了,整个唐家山堰塞湖坝上就只能听见燃油发电机拖拉机一般的响声,以及大坝左右两岸山体不停滑坡、碎石互相撞击的声音。这里已不再“人声鼎沸”,空荡的山谷、灰色的河谷让人感觉很寂静。
随着天色变暗,坝顶上的6名武警官兵和包括张利平在内的2名气象观测人员,开始向大坝左岸山上的帐篷里搬运生活必需品。
“晚上不住坝上,这里如果来水就太危险,我们住山上。”奉命留守的武警水电部队一总队4支队副政委漆文和记者说,“山上有帐篷,那里相对安全。”
从大坝走到帐篷,要先下坝,走一段很陡的乱石路,再爬100多米的山。很快,漆文他们8个人提着电炒锅、水、燃料就上山了。
临走前,张利平给一台燃油发电机加了油,这是给移动基站和大坝视频监控设备供电的,前者能够保证这14个人能用手机和外界通信,后者保障的是一个实时监控坝底水面和管涌的监视器,设在绵阳的指挥部能够最终靠这个监视器随时看到坝底水面的一切。
爬了20多分钟,穿过一条刚开辟不久的林间小道和一条较宽的机耕道,在一小片倾斜开阔地上,扎着2顶军用帐篷,一顶储物、一顶能住近20人。离这里不远,还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帐篷,那里面能住4个人。
已是黄昏,大帐篷旁的两个发电机,带动着几盏灯和速热开水壶。有几个人想用刚刚带上来的炒锅炒点东西,可发现那口铁锅已经生锈不能用了。
“今晚就烧开水泡方便面吧,吃点热的。”正在烧水做饭的武警战士代兵说。其他几人立即帮着弄这弄那。
记者看到,在每顶帐篷旁,都有一个专门放垃圾的土坑。在一顶帐篷里,食品和饮用水都集中在一起存放,统一使用。此外,这里还有两部电话,用来和指挥部联系。
时近傍晚,天色昏暗,帐篷外一盏白色的灯,引来了慢慢的变多的蚊虫。所有人在等待吃饭时身体都不停地晃,以防被咬。即使这样,代兵仍然被咬了几个包。
不一会儿,方便泡面好了,除了负责监测水文的2个人还没赶回来吃外,其余的人都用最快速度撕开各类包装,向里面加火腿肠、午餐肉、咸菜,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从方便面泡好到所有人吃完,用了不过10分钟,任何一个人都在用速度和蚊虫“赛跑”。
刚吃完饭,有几个人在帐篷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抽起了烟。有人提议过会儿大家开个会,互相认识一下,毕竟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方聚在一起确实是缘分,更何况,现在谁也说不好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记者一问才知道,说话的人是绵阳市政法委副书记文勇。
21时许,14个人全部在大帐篷里集中。经过自我介绍,他们是绵阳市政法委副书记文勇等2人、武警水电部队一总队4支队副政委漆文等6人,绵阳市水文局绕西平等2人、达州市气象局张利平等2人、四川电信机动通信局宋涛等2人。除了这14人外,还有新华社记者1人。
很快,一个由文勇牵头的临时小组迅速成立并展开工作。“咱们来自不同部门,水文、气象、通信,但就为一个目标,达成目标,首先要保证自身安全。”文勇一句线个人从互不熟悉变成了战友。
随即,如何在坚守大坝的同时保证自身安全成了重要议题。经验比较丰富的漆文建议:“不要单独行动,必须2人以上结伴;出去要拿对讲机;2条逃生路线要牢记,若发生情况,就近撤离;7:30起床、中午12:30开饭、晚上24时熄灯,作息要规律。”
还有人提出:“垃圾放集中、进帐篷要跺泥、水要珍惜。”“发电机要关了再加油才安全。”“遇事要多通气、多商量,还要保证工作和生存的门槛。”
就在大家议论时,帐篷外不断传来滑坡落石的声音,如此空旷的感觉,让有的人几天来第一次感到寂寞。文勇似乎很能体会这种感受,于是调侃说:“这几天就今天条件最好,又能住又能吃,赶上绵阳市水平了。散会。”
“滑坡晚上听起来就像是放鞭炮一样。”下午一名武警战士在临撤离前和记者说。起初并不相信,但整整一夜,记者果然被这种鞭炮声惊扰着。
不到22时30分,由于受到优待,记者与负责气象观测的张利平和同事共3人睡进了小帐篷。睡前,张利平用半个小时才把钻进帐篷的各类蚊虫打扫干净,由于用了驱赶蚊虫的喷雾剂,帐篷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香味。
“我们每晚都这样,习惯了,睡吧,明早4点半我还要汇报气象参数呢。”
张利平躺下后,记者仔细地看了看他刚刚打扫的“战果”: 山蚂蟥、长腿蚊子、大小蛾子、拇指般大小的蟑螂应有尽有,足足有数十只!张利平的同事和记者说,即使是这样,还会被“漏网之虫”袭击一整夜。
很快,累了一天的俩人就睡着了。而山里不断降低的温度、蚊虫隔着帐篷网窗的疯狂进攻,以及鞭炮声一般的山体滑坡,让记者很难入睡,于是开始对这14个人和前几天连续奋战在坝上的成百上千人产生了由衷敬佩。
熬到后半夜,记者终于睡着。可是美梦不长,就到了张利平他们起身执行气象观测任务的时候。
2日4时30分,张利平用手机设定的闹钟响了,他和同事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拿着手电筒钻出帐篷。记者紧跟其后。
在夜幕笼罩的深山中,手电筒的光显得微不足道。张利平和同事对道路已经很熟悉,走得飞快,直奔坝上的工作帐篷。15分钟后,两人来到帐篷周围,仔细读取了风力风向仪、降水测量仪、气压温度仪等数据,进行了能见度目测,然后立即将这一些数据通过手机进行了汇报。
6月1日,留守坝顶继续工作的四川省达州市气象局工作人员张利平在坝顶的工作帐篷外休息。 目前,唐家山堰塞湖坝顶仅留14人在坝上继续从事气象报告、水文监测、泄流槽监控、通信等相关作业。 新华社记者 郭威 摄
张利平和记者说,自己的使命很“简单”,刚才的汇报每天都要在早上5时前完成,白天几乎要做到每小时一报。
说完后,他抬头看了看天,在正南方向发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可能是火星,今天风大,天空云少,这颗星最亮。”
记者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在那颗最亮星星的下面,正是唐家山堰塞湖坝体右岸的高山,那上面的滑坡依旧不断,搅起的尘土经这么大的风也很难被吹散。
就是在那座山的半腰,原本有两个村子和一所小学。大地震过后,滑坡把所有这些都卷入了地底,并深深地掩埋起来。武警战士在挖泄流槽时,挖出了不少小学语文和数学课本,还有10多具遗体,大量的牛羊鸡狗。
7时,太阳出来。绵阳市水文局的绕西平和黄令,在几名武警战士的陪伴下,开始在坝顶、坝底各处巡查水文情况,检查有没有出现管涌,以及泄流槽的状态。每天8时30分和20时30分前,两人必须巡查一次管涌、泄流槽。从坝顶到坝底,每次都要爬上爬下好几百米,是个累活。水文情况白天要每小时监测,关键时刻还要增加密度。
8时刚过,绕西平站在堰塞湖泄流槽入口附近的观测点大声和记者说:6月2日8时,堰塞湖水位已开始漫进泄流槽口,水位比1日上升1米多,现为735.5米左右。虽说管涌增大一些,但对坝体尚不构成威胁。目前,水位持续上涨,每小时平均上升4厘米左右,涨速比1日稍慢。
绕西平一口气说完这一些状况后,又和记者说,地震前自己是北川水文站站长,水文站在地震中被毁后,就被上级派到唐家山坝上搞水文监测。
6月2日上午,一批无线视频监控设备被运到坝上,这些设施安装完成后,整个大坝的水文情况将通过卫星传输到指挥部。然而,除非大坝按计划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除非唐家山堰塞湖的威胁完全消除,否则这个坝不能无人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