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上海地图，黄浦江东岸有一连串狭长的绿地景观。以南面徐浦大桥为起点向北，依次是前滩友城公园、耀华滨江绿地、后滩公园、世博公园，相比西岸，它们有可观的草坪资源。不过，在国庆黄金周的第三天，如果来到浦东新区前滩友成公园，你会看到这一幕：绿意葱茏的草坪上空无一人，所有市民、游客齐刷刷地坐在草坪边缘的水泥地上，队列长达数百米，曝晒下的“水门汀”让人如坐针毡。
市民扎堆选择在“一江一河”地区滨水空间游玩嬉戏，印证了黄浦江、苏州河两岸贯通带来的魅力，但是，市民游客日益增长的搭帐篷需求和破坏绿化之间形成的矛盾，是公共空间面临的管理难题，答案不应该是让游客们“硬”躺在水泥地甚至石头地上。
今年8月，上海市政府发布了《上海市“一江一河”发展“十四五”规划》，“一江一河”地区滨水空间的立法工作正在加快推进。近日，《上海市黄浦江苏州河滨水公共空间条例（草案）》公开征求意见已经结束。其中，市民关注的搭设帐篷、遛狗、垂钓、广场舞的活动将纳入了相关条例当中。“能不能搭帐篷”等这些小事能不能处理得好，关乎这项民心工程的温度。
市民仇女士告诉记者，她在今年五一小长假就来过前滩友城公园野餐。这片绿地公园配套多个停车场，草坪坡面临江不过20米，视野开阔，当时就已经有不少市民在草坪上支起帐篷休息。10月3日，仇女士也带着帐篷过来体验，可刚找到位置搭起来没多久，一名保安就上前表示公园不允许搭帐篷，也不能在草坪上野餐，要求其离开。仇女士不解：“草坪难道只是用来看的吗？”
友城公园占地约10.3万平方米，绿化面积占6万平方米。记者实地走访发现，草坪坡面如今均醒目地插满提示牌：“禁止搭设帐篷铺野餐垫”“禁止搭设帐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块“草籽正在发芽，请勿入内”的提醒牌。仔细查看草坪，深浅不一的踩踏痕迹其实不少。
草籽何时播撒的？记者询问多名保安及园林养护人员，得知受8月份台风季影响，草坪大面积生虫，把刚长的新草吃光，因此9月份刚刚播撒。一般而言四五天新草就能长成，稍微踩踏并无大碍。
继续往公园南面走，一块视野无遮挡、沿江面积更大的坡面草坪出现，与水泥地交接处还栽植了行道树。记者碰到了正带着自己8个月的孩子散步的葛先生。他说，国庆节期间公园里人头攒动，“每把座椅之间相隔100多米，全家人要想都找合适的地方坐并不容易。”当时，保安一直在劝离市民离开草坪，行道树下的水泥步道转而成了香饽饽，可他们没能找到合适的位置无功而返。
公园的南段开辟了一个儿童游乐场，恰好也朝向了整个友城公园内一块最大的草坪。不过，这里更加“严防死守”，不仅有警示牌，还拉上了彩旗。草坪区域内栽植的高大乔木下有S型的长坐凳，能容纳50人左右。一名保安告诉记者，十一期间是允许在这一小块的草坪休憩区活动的，再往草坪中央走就不允许了。他记得，大多市民都愿意配合园方，就近转移到廊桥下的水泥地上休息。
“播种草籽”或许不是唯一的理由。草坪种植的是禾本科植物“百慕大”，虽不耐热，但抗寒抗霜。市民孙先生在2020年10月就注意到公园对南端这块草坪“养护”已经超过半年，始终被警示带围住，并向市长信箱反映希望草坪早日开放。对此，上海市浦东新区生态环境局答复他，前滩休闲公园的草坪首先是观赏草坪，仅供观赏，其次如果市民游客随意进入，会无形中大大增加与跑步者、骑行者相撞的风险。根据孙先生的建议，绿化中心与所属养护公司沟通，结合实际情况，才允许在硬质铺装区域搭建帐篷、铺设地毯。
10月13日，记者又来到世博公园，公园内的草坪面积明显小于前滩，但好在园内保留了较多的可坐区域。虽然游园须知上第一款内就写明“不在绿地、广场、园椅、石阶上躺卧”，公园广播里循环播放的公园守则禁令中也包含“禁止搭帐篷”，但一名保洁人员告诉记者，十一黄金周的前三天，园内人气火爆，草坪内允许铺设野餐垫。与此同时产生的垃圾量也增加，园方加派人手和大型垃圾桶来保证整洁。能看出来园方试图在游园体验、草坪维护、市民自觉的多方合力中找到一种平衡。
后滩公园以湿地作为景观特色，导致这里的草坪相对较少，唯一一片平坦规整约500平方米的草坪位于公园1号门附近。据保安保洁人员表述，国庆高峰时期，此处有50多人逗留野餐，大多都是点外卖。由于江边风大，搭帐篷可能存在“安全隐患”，同样不被允许。市民施女士也听到过“安全隐患”这个解释，但这并不能说服她，因为帐篷带有地钉，转移到硬质路面反而容易被吹走。
实际上，在绝大多数的上海公园，不能搭帐篷已经成为一条默认禁令。2018年《上海市公园文明游园守则》第六条“共同维护游园安全”规定：不进行燃放烟花爆竹、烧烤、宿营、放风筝和搭建帐篷等活动。
但上述条款也同时注明“规定场所除外”，公园是否提供了这样的“规定场所”？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在答复市民困惑时表示：上海的郊野公园、市内面积比较大且游客并不拥挤的公园大都能使用帐篷，如共青森林公园、滨江森林公园、辰山植物园等市级公园以及世纪公园、星愿公园等区属公园。像市中心游客较多的上海植物园、上海动物园同样开放草坪让游客进入休憩，而像古典园林的草坪主要是发挥景观功能，需要精细化养护，不宜随意进入。
同时，公园的草坪在春季草坪养护期或是重大活动花坛花境布置展示期也会短暂关闭，尤其是遇到节假日大客流，草坪受到损害，公园管理方也会暂时对草坪进行封闭式养护。公园如果禁止搭帐篷，会在园区入口设有禁止搭建帐篷的标识或说明，园内部分区域禁止搭帐篷也会在该区域入口设置禁止标识或说明。
晴好天气，世纪公园中央草坪上时常出现“帐篷山帐篷海”的盛况，帐篷活动空间相当拥挤。前往野餐的陆女士告诉记者，尽管人多，她肉眼并没有看到草皮明显受损的迹象，基本呈现绿油油的状态。由于大型垃圾桶和保洁人员配备到位，公园整体环境没有变差。“对于亲子家庭出行来讲，带着帐篷出去游玩，累了可以随时避光休憩，还能拥有相对的安静和隐私保护，相当实用。”竺晋宇是上海陆家嘴市政绿化管理服务有限公司设计部经理，她曾在公园做志愿者去阻拦那些试图进入草坪的市民，但始终对于人们亲近草坪这件事深有共鸣。
市“一江一河”办主任姚凯曾表示，“一江一河”地区滨水空间的立法工作在加快推进的同时，对影响公共空间社会秩序的行为、活动，实施疏堵结合。在竺晋宇看来，公园草坪的种种禁令，往往考虑到大客流带来的草皮破坏力、保洁难度、人员秩序管理压力以及市容市貌等因素。她认为，每个公园都有自己的定位和特色，有不同的空间条件，固然不能要求所有公园都提供搭帐篷的区域。但在公园内搭帐篷这件事本身有很多柔性的操作空间，管理者可以通过智慧的人性化方式确保有序推进。
比如，耀华滨江绿地今年8月份就免费开放预约200处帐篷位，这些帐篷位是一个个架空在草坪上的木平台。在微信公众号“耀华滨江绿地”上可提前三天预约使用。据工作人员称，黄金周期间，每晚12点放号时位置较好的帐篷位基本预订一空。10月12日，记者在现场看到，这些木平台通过蜿蜒的木栈道与漫步道连通，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公园入口处、木栈道起始点都标记了木平台的编号范围。每个木平台上附带着二维码，市民在扫描后输入平台发送的验证码就能完成确认开始使用。超过一定时限未到场视为取消。此项预约模式令公园管理方在应对大客流时有的放矢。
竺晋宇进一步介绍：搭建架空木平台、提供固定数量的帐篷位既满足了市民需求，又减小管理难度。帐篷位还可按照不同方位特点打造，供个人和团体选择，分散了客流密度，减少帐篷区域与漫步、骑行区域的碰撞可能，没有了雨后落座草坪时的潮湿体感。木平台还增加防跌落、防滑的设计以规避安全风险，可以说集实用和美观于一体。
滨江搭帐篷这件事虽然小，却是市民寄予蜿蜒秀美滨江岸线的美好愿景之一，耀华滨江绿地的做法或值得借鉴。而要想达成“世界级滨水公共开放空间”的目标，需要善待人民的需求、吸收人民的建议，将这项民心工程不断完善，使之成为“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绝佳实践。
